14羅光：東昇村４１４之七

主題： 東昇村４１４之七 (長篇小說)


內容大綱
 　　上小學前，阿嬤家古厝巷弄裡的一花一草、供我遊戲的破拉板車和偶爾路過的黃毛野貓，是我童年記憶裡最深刻的光景和印象。成年後的我，僅以這本故事懷念過去的那段孩提歲月。

試寫作品：　

　第五章　啞口婆子

　　每每到了日將落山，紅豔豔的夕陽餘暉灑了我一身，我這個在外頭胡混了一整天的野丫頭才會想起癟癟的肚子正咕嚕嚕的催著自己回家去。此時街坊裡的煙囪開始一管一管的竄出白煙，對門的意仔婆正在燒滾灶上的熱水，好讓田裡作息回來的意仔公洗個熱水澡；巷子後邊的白頭佬佬也拾起了鍋鏟為媳婦孫兒打點晚飯，整條巷子裡全忙開了。惟獨從阿嬤家鋪著涼蓆的那間房裡望出去，對面隔著鐵欄杆的那戶人家卻總是靜悄悄的，連煙囪裡冒出來的白煙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彷彿不願意讓人知道主人也正在張羅著晚餐。偶爾能聽見的，只有一兩句依依呀呀，似人又似鳥的聲音劃破窗子而來。被阿嬤稱作「惡人沒膽」的我果然每每聽見這奇異的嘯聲，便要嚇得摟著阿嬤不肯放。而這謎團直到某日我在巷弄裡追逐亂竄的野貓──小黃，一頭撞上了一個老婦人時才終於真相大白。

　　老婦人一開始只是睜著她那一眼搭拉著半垂的眼皮，一眼刻著深深的皺摺以至看起來像巫婆一樣的邪惡大小眼，惡狠狠的盯住我。兩個高聳的顴骨橫張在斑紋滿佈的臉皮上，癟塌的嘴唇角向下緊緊的拉扯著。再加上一頭斑駁的灰白亂髮，雙手插著腰的可怖氣勢直比民間傳說裡啃人手指骨的虎姑婆。我嚇得連氣都不敢出一口，抖著雙腿等待鋪天蓋地的一陣責罵。沒想到老婦人只是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阿嬤家的方向，好像是在問我是否從那而來。接下來的我就全然不曉得了，只見得她雙手在空中不斷來回交錯，像是在施行什麼奇異咒語似的胡亂擺動。卻又彷彿依著什麼次序，偶爾搭配一兩聲從胸腔裡擠壓出來的嘶啞叫聲。

　　最後我幾乎是像逃一般的逃回家門，心有餘悸的向阿嬤報告適才的驚險過程。在這之後從阿嬤口裡我才知道，原來那個老婦人是有這麼一段故事的。她姓什麼叫什麼幾乎已經沒人記得了，街坊裡的大家只是喚她「啞口婆子」，台語裡的發音更近似「ㄟ狗婆」。她自小原是能夠說話的，但在七歲那年不知生得什麼病，耳朵裡長出一個大癤子，父母四處帶著她求診卻始終沒能夠醫好。最終併發了感染連聲帶都燒壞了，自此只能以手語和偶爾的幾聲嘶啞叫喊來做為溝通的工具。啞口婆子獨自一人住在這東昇村的小社區裡，兒女子孫們都在大都市裡工作上學，只有假日和新年才回來看看瘖啞的老母親。街坊鄰居們也可憐她獨居又身負殘疾（雖說獨居的話就倒也無須和人交談了），偶爾遞條蘿蔔送碗湯的關心她，讓這小巷弄裡也充滿了敦親睦鄰的溫馨之情。

　　啞口婆子的故事讓原本對她抱持恐懼之意的我開始萌生想多親近她，了解她的想法。每逢我又再度追著小黃巷頭巷尾滿街跑的時候，總會不經意的多留意她那蹣跚的身影是否又踰踰獨行於陰暗的小巷裡。